刘东灵, 81年出生于重庆梁平,毕业于西南大学中文系。诗人,媒体人,出版人。现居北京,亦是蒲公英教育智库、诗人美食家等机构合伙人。
小时候,每到生日,我会获得一个特权,吃一枚鹅蛋。大大的鹅蛋卓而不群,似乎每一年的其它日子,我都在期待着它。
那些年,家里总会养一些鹅,小小的鹅,毛茸茸地在乡间田地里摇摇晃晃,每次放学回家,我都要去看望它们,找到它们,在太阳下山之前把它们护送回家。我把它们当作伙伴,一有空就给它们扯草,尤其是在油菜花开的季节,我潜行在田垄中,为它们拔取最爱的食物——一种唤作“鹅儿肠”的野草。如果是早上去,我的身上会沾满露水,如果是傍晚去,从田垄中钻出来时,我的身上会遍缀更多的油菜花瓣。
鹅每次见到我回家都很开心,围着我,欢快地“嘎嘎”嚷着,蹦跳着。它们也和我一样,很多时候并不愿意回家,喜欢在外游荡,一声声呼朋唤友,一脚脚想走出村庄,有时还会在公路上看见它们与汽车赛跑。
家里的鹅后来怎么没有喂养了呢?一天,父亲在镇上看见了一种外地品种的大鸭子,这种大鸭子可以长得像鹅那么大,而且生长得更快,也就是说,更有经济价值。大鸭子落户我家后,确实是与众不同,它狂暴的生长,很快被证明比鹅更有生存权力,不仅如此,邻近几个生产队的农家都纷纷效仿,仅一个季节,鹅的身影就消失了。
于是我的生日餐桌再也没有出现鹅蛋了,变成了两个鸡蛋,母亲肯定是善意的想,两枚鸡蛋和一枚鹅蛋差不多大小,也不算亏待我。但她哪里知道,我就是期待有一枚鹅蛋,在每个生日里,准时出席宴会。
到了我去县城和省城读书,生日里连鸡蛋也得不到了。但母亲总是会打一个电话,告诉我记得煮一个鸡蛋吃,这仿佛成了一个仪式,它证明家庭对我的关爱。
然而我总是忘记,有些年野蛮的生长着,甚至忘记了自己。每个生日,总是一大帮朋友在一起山呼海叫,酒肉青春。
多少年以后,此时这个季节,母亲来城里看我,略带愧疚的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带了几个鹅蛋。多么伟大的母亲啊,原来她一直知道我的喜爱,在她的晚年,她开始有闲情养鹅了,就用山野的草和露水喂养它们,一如这么多年对我的含辛茹苦。
这个深夜,我相信,在梦中,那些鹅伙伴们一定会再次围拢在我身边,它们嚷着跳着,我一一分给它们“鹅儿肠”,一边叮嘱它们,记得要按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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