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进

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西南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重庆市现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重庆市名人事业促进会副会长,《重庆晚报》文化顾问,重庆市文联荣誉主席。曾任中国文联第七届、第八届全委委员,第一届重庆直辖市文联主席。

鲁迅文学奖及其前身全国文学奖多届评委,著有《吕进文存》等诗学专著47部(共86卷),获第七届世界诗歌黄金王冠。

吕进:诗人傅天琳
  2017-12-20

三十六年前,我在1981年第4期的上海《文汇月刊》上写过一篇《果园交响诗——青年诗人傅天琳剪影》,那时的傅天琳刚出道。《新华文摘》后来也转载了这篇报告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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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园,这是傅天琳独特的印记。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果园气息,很清新,很纯净,负离子很多。她的诗有技巧,但是她的为人却没有技巧:有的是果园工人的朴实、本分、善良、直率。

她常常自嘲自己做的一些傻事,说的一些傻话,直愣愣的,不知人世间的复杂。《星星》老主编白航曾经“警告”她:“既然来到世界,就要懂得世界的规矩。”出访外国,代表团团长王蒙向外国读者介绍她时,她不好意思,居然用背去面对台下,接连几次,以至于王蒙光火了,威胁她说:“再这样,就不要你继续参加访问了。” 五十二年了,她的诗集,从来没有请名人写序,也从来没有自己的后记,不听从世间规矩,裸体诗集,只有一位诗人光溜溜地站在那里。但是,这恰恰是诗人的必备品格啊。太懂人间,太讲功利,太精于算计,太老练,太有城府,哪里还有诗呢。

诗人总是像第一次来到我们星球的人,对于人间的一切都很无知。无比陌生,无比好奇,无比感动,这才有诗人对于世界的新鲜感,对于世界万物的独特的命名。傅天琳写果园,写孩子,写世界,让人耳目一新,又都是人们熟悉的体验。深入其中,出乎其外,她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但又是他人笔下所无。这就是好诗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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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是傅天琳的又一个独特的印记。傅天琳出现在上个世纪的新时期。那是中国新诗多么美好的年代!诗坛上吹刮着什么风,时髦着什么流派,她都漫不经心,更不会卷进去。她守住自己的诗的尺度,去选择、去吸纳各种流派一切有用的营养,丰富自己。她不属于任何流派,她又属于任何流派,她单纯而又丰富。新时期是新诗的高潮期,在老诗人这里,艾青、穆旦这样的“归来者”诗人群,以及臧克家、李瑛这样的资深诗人群,一起敲响鼓点。在年轻诗人这里,北岛、舒婷这样的“朦胧诗人”群和雷抒雁、叶延滨这样的“新来者”诗人群,一起欢快合唱。傅天琳不写朦胧诗,她以果园诗人的身份出现在新时期的狂热的读者面前,她是典型的“新来者”。她有一个基本的审美取向:拒绝病态的自恋,拒绝言说琐碎的杯水风波和个人悲欢。他敬畏和大地的联系,珍惜与读者的沟通。

“诗穷而后工”。傅天琳的的人生多苦难。她的诗,每个字都是自己人生的血与肉。有一年,韩国知名汉学家许世旭教授到新诗研究所讲学,傅天琳通过我送了许世旭一本散文集。次日早晨许世旭遇见我,眼睛红红的,向我说,昨晚怎么也睡不着,“我哭了,我读了她的书,睡不着觉啊,我一定要见到她!”对于生活中的磨难,傅天琳是以“果树的方式”去应对的。她说,对于那些“数不清的闪电和狂风”,果树的“反抗不是掷还闪电,而是绝不屈服地把一切遭遇化为自己的果实”。她的诗就是果实,苦难人生的果实。这果实饱满着精神的滋养,情感的酿造。大地上这才会有她的巨大的粉丝群,以及读者对她这么长时间的爱。和世界的联系,对人生的钟情,其实也是所有“新来者”诗人艺术生命能够持久的秘密。

“新来者”到了新世纪已经属于老年诗人,但是像傅天琳这样还在深情歌唱的诗人不在少数。他们岂但继续歌唱,而且还在向诗的高空进发。对比一下傅天琳在新时期和新世纪写的果园诗,我们就会感到新时期的傅天琳的稚气和新世纪的傅天琳的成熟。在新时期,她的《在孩子与世界之间》曾引起轰动。但是现在请读读她写外孙女的诗篇吧,现在的傅天琳已经大大超越了新时期的傅天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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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鲁迅文学奖及其前身全国文学奖的多届评委,当年我曾给市委主要领导写信,建议加大支持力度,争取重庆在鲁迅文学奖上实现零的突破。市委立即做出了批复。我在信中分析说,重庆要实现这个突破非诗歌莫属;而重庆诗人中,非傅天琳莫属。最后《柠檬叶子》实现了大家的预想和梦想。傅天琳也不负众望,我们可以在今日傅天琳身上感受到了一位大诗人的气质。

我和傅天琳相交几十年了,她对我的称呼总是“吕进老师”,不会少那个“进”字;称我的太太则是“小李老师”,就是已经年逾花甲了,也不会少那个“小”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我知道的是,我们是好朋友,我们是相互了解与可以完全交心的知心朋友。我更知道的是,傅天琳是重庆的光荣,中国的光荣,新诗的光荣。

诗是崇高的心灵。在诗的面前,金钱是无能的,权力是无效的。我们要守护傅天琳这样的诗人,我们要守护重庆这样的诗歌净土,在这崇尚物质的缺乏人文情怀的时代建造我们美好的诗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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