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龙

80后,重庆巫溪县人,公务员。中国新闻摄影家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

藏书7000余册,先后在《诗刊》、《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60多万字。

2012年出版个人通讯作品集《小人物讲大道理》。

唐文龙:巫盐天下|乙—巫盐崛起(六)
  2020-10-30

风起,山谷之中阵阵呼啸。

如泣如诉。

巫盐的崛起,伴随着不断的阵痛。

朝代的更替,带给巫溪宁厂盐泉,甚至是整个三峡盐源,都是一次次血腥的浩劫。

公元1271年,忽必烈取《易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之卦意,定国号为“大元”。元代,在全国各地设置了十个“行中书省”,简称“行省”,作为地方的最高行政机关,省以下基本形成了“路—府、州—县”三级管理机制,至元二十年(1283年),朝廷将原大宁监升为大宁州,辖大昌县,属四川等处行中书省夔路。

元兵统一三峡,大宁县血流成河。

《巫溪县志》记载:“蒙古军围困大宁监城。军民浴血奋战溃围。”

这场战争,史书上没有更多记载,然产盐重地之争,必然是刀兵相见,互相厮杀。

战争,受苦的是万千百姓,加上官府盘剥,三峡盐业遭受重挫。

《元史·食货志》记载:元代四川盐井仅存“九十有五,在成都、夔府、重庆……岁煎盐一万四百五十一引。”“盐引法”还是宋朝蔡京在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为维护官吏以搜刮财富,创立所谓“引制”的盐业政策。“引”即是由官府发给商人特许支领和运销某类产品的证券。“盐引”,就是特许商人支领和运销食盐的证券。一引,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额定。

如按元代每一引盐400斤计算,当时全川每年井盐产量不过418万斤,不及南宋绍兴初年的7%,也仅仅为南宋绍兴年间巫溪宁厂宝源山盐泉一地盐产(250万斤)的1.67倍。

明朝正德年间(1506—1521年)《四川志·食货志》卷十七载:

元安盐井,岁赋民薪,多至破产。

大宁盐课,取太甚,民苦病之。

国乱民苦,宝源山下,在极力支撑。

然宁厂就是宁厂,宝源山拥有几千年的辉煌,岂是一朝一代所能破坏?

巫巴山上的风在继续吹,宁河的水在继续流。

宝源山盐泉,在复苏。

元设大宁州,一定程度上刺激了盐业的发展,但收效甚微,行政级别的提升只是为了把盐税之利更好地掌控在国家政权手中。

公元1368年正月初四,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定国号“大明”,建元洪武,这位中国历史上唯一农民出身的开国皇帝,知道食盐对于天下百姓的重要。

大明王朝统一全国,迅速把全川各产盐县地共置为15个盐课司,而三峡地区占其中4个,宝源山盐场仍居其首。

正德《明会典》记载:

云安场五井盐课司岁办盐 2124620斤

涂㽏井盐课司岁办盐 164200斤

郁山井盐课司岁办盐 226800斤

大宁场盐课司岁办盐额则未见其载录,然据《洪武实录》卷二百二十二则可知: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冬十一月,四川所属地方盐井五十七处,煎办岁额四万五千一百七十五引……夔州云阳有上温、下温、东、西等五井。大宁县盐井泉涌,易为煎办,已有灶丁九百六十人,岁办一万零六百二十三引。

如若将大宁岁办盐额每引按小引(每200斤为小引)计算,实为212.46万斤,再折合成大引(每400斤为大引),则为5311.5引。总计大宁、云阳、忠州、彭水四地每年所产盐总额为464.022万斤。如果按洪武二十五年全川所办岁额45175引计,三峡地区大宁、云阳、忠州、彭水四地总额,占全川的51%。

宝源山产量继续独占鳌头。

大明王朝历时276年,进入明中期,盐业复苏势头良好。

上天馈赠给宝源山的情谊,不容辜负。

《明武宗实录》卷二十二记载:

(正德时期全川岁办额)大宁最上,云安、仙泉(仁寿)则上之次,郁山(彭水)、花池(潼川)、㽏井、福兴(忠县)为中,而上流(简州)、富义(富顺)、广福(遂宁)、新罗(荣县)、罗泉(资州)、黄市(内江)、永通(犍为)、通海(中江),皆其下也。

宁厂的骄傲,不在三年五年,不在一朝一代。

《洪武实录》记载:

“……四川所属地区盐井五十七处,煎办岁额四万五千一百七十五引……大宁县盐井泉涌,易为煎办,已有灶丁九百六十人,岁办一万零六百二十三引。”

小小的宁厂,承担了整个四川地区¼的盐产。

这样的辉煌,一直持续到了清朝。

清朝,大宁盐业达到极盛。巫盐的崛起,在清朝达到顶峰。

这时候的宁厂,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这时候的宁厂,热气腾腾,洋洋得意。

清朝,各种盐业政策的有效执行,激励了三峡盐业的迅速进步,宁厂自首当其冲。

自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川盐实行销售制度改革,销往贵州、云南等省的川盐亦按引配售。川盐行销贵州、云南之岸称为“边岸”,所销之盐谓之“边引”,而本省各计口授盐之地则称为“计岸”,所销盐引则称为“计引”。

值得注意的是,“湖北鹤峰、来凤、建始、宣恩、利川、长阳、咸丰、长乐等八县与川省毗连,向食云阳、大宁等厂之盐,已成习惯”,故于乾隆元年(1736)朝廷又将此八县“拨入川省作为计岸,谓之“楚八岸’”。乾隆二年,鄂西的巴东、归州、兴山三地又纳入川盐计岸,配引专门销售大宁、云阳所产盐的湖北鄂西地区就达到十一个州县。

加上原习惯食用宝源山盐泉的湖北竹山、竹溪、房县以及陕西平利、安康等地,大宁盐业销售更广,更大地激发了盐场的发展。

此时,宁厂宝源山已经有336口灶,每灶煎锅3口,共计煎锅1008口,盐民达到万人。

号称“万灶盐烟”的辉煌达到顶峰。

万民因盐业而生,国家因盐税而富。

熬盐,需烧掉大量木柴,何况熬煮了几千年的宁厂。

嘉庆年间,当地居民在县北的谭家墩发现“鸡窝煤”,并开始采挖。到道光年间,宁厂煮盐“始改炭灶,并二、三灶为一灶,共存柴灶三十四户,炭灶七十二户。”清代地理学家严如熤在《三省边防备览》里记“谭家墩口出有煤洞,煤载小舟,顺流而下,更为便当。”光绪《大宁县志》载:炭灶所产之盐,“色味稍减,成本亦轻。且柴盐价倍于炭盐,故巫、巴各口岸,多系配运炭盐,而柴盐只行本境及陕、楚各商贩。《盐法志》所谓‘色黑、味稍苦’者,盖指炭盐之耳。”

煮盐方式的改变,让宝源山白盐有了“柴盐”和“炭盐”之分。

熬煮的方便更加加速了盐业发展,产量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大宁盐业的辉煌引起了时任湖广总督林则徐的注意。

为维系湖北食盐运销市场的正常秩序,和抵制犍盐在荆州地区的销售,林则徐向朝廷的奏请使产盐重镇大宁厂的盐业运销再获良机。

据光绪《大宁县志》载:

道光十八年(1838),林则徐奏:鹤(峰)、长(乐)原运川盐,本无犍盐在内。今拟仍还其旧,专配大宁近盐,足济鹤、长民食。禁运犍为远盐,可免直灌荆州。户部议准:鹤、长二州县专配大宁一厂。

林则徐的奏请得到了户部的允许,也就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五(1838年12月31日),他被道光皇帝任命为钦差大臣关防,在全国开始禁止吸食鸦片,第二年(1939年)赴广州开始了影响整个中华民族的“虎门销烟”运动。当然,这是另外的话题了,但林则徐的这次奏请,让鹤峰、长乐两地专门配销大宁厂盐,实际上为宝源山食盐进入上述两地打开了局面。

几千年的名号太大,各地都在争购大宁食盐。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当时驻于巴东万户沱的湖北盐局委员黎道钧又奏请户部:

援案请将历年积存云安厂水陆引张,改配大宁场盐。又,云安之引,既已改配大宁之盐,犍为之引,事同一律,应请自本年起,将犍为厂每年额行水引三百一十张,改配大宁厂盐。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当时在四川部分地区已经较为流行的一种所谓“票盐”政策。早在雍正五年(1727年)和雍正六年,四川巡抚宪德请奏朝廷获准:将简州和富顺所产余盐,暂用照票行销。此即引盐之外尚行票盐之始。到了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商人按例缴清税银后,即可凭票运销余盐。所凭之据即为“盐票”,所销之盐即为“票盐”。此与额定配引行销之“引盐”的区别在于:票盐仅支余盐,正额盐仍需配引。商人所缴票盐税银,当时则全部归入县库,作为救济老少贫民按时支给所用。

而在当时的巫溪大宁厂,在完成朝廷分配的引盐数额之外,尚有余盐可供“票盐”销售。

据光绪《大宁县志》记载:

陕西平利、安康,盐课归地丁。竹、房、兴、归,山内重冈叠巘,官盐运行不至,山民之肩挑背负,赴厂买盐者,冬春之间,日常数千人。每盐一背,给商引钱六十文。引课不亏,而无拦截拒捕之事。

陕南安康、平利和鄂西竹溪、竹山、房县等地,自古食用大宁盐,每天各地到巫溪买盐的“盐背子”,竟有数千之多。

山山水水,大道阡陌,千千万万的人带着银两奔着宁厂而来,千千万万的人肩挑背扛着食盐奔着希望而去。

光绪年间宁厂食盐每年产销总量已达4400多吨,约相当于雍乾时期的2.7倍。

宁厂的热闹,随着历史上著名的“川盐济楚”高峰到来而达到极致。

“川盐济楚”是指因太平天国运动和抗日战争时期,长江水道被封,淮盐不能上运湘鄂,当局下令,将川盐的销售区域扩大到湘鄂地区,以缓解当地百姓的食盐之急。

巫溪位于川东北门户之地,这等大事巫盐肯定首当其冲,所以“川盐济楚”也有学者称为“巫盐济楚”。

历史上有过两次“巫盐济楚”的高峰,第一次是清道光三十年至同治三年(1850—1864年),26年时间巫溪大宁盐场运送出食盐达80亿斤以上,大部分由陆路完成。

大宁厂,永远都冲在前面。

于是,滔滔江水中,漫漫林海里,到处是穿梭的舟船,到处是挑盐的背夫。

接下来的宁厂,进入到了风雨飘忽的岁月,很多话题说起就让人倍觉酸楚。

清亡,军阀混战,盐税自然是军费的支撑点。豫军、川军第一军第二混成旅、川军三十三师六十五旅、湖北驻军稽查处、国民革命军川军第二十军食盐平价处、巫溪县七甲团务办事处、巫溪县北区团务办事处、巫山县大昌团务办事处,还有各种地方武装,形形色色,粉墨登场,各有各的花招,各有各的名目,从盐税里能榨一滴是一滴。

这些挤榨钱财的组织名称,不忍心列举得过多,就跟如今宁厂破旧的房屋一样,说多了,就是酸楚,就是悲哀。

抗日战争,已经打得难分难解,民族危在旦夕。

宁厂,用几千年的骄傲,向这个民族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国民政府提出历史上第二次“川盐济楚”战略,巫盐再一次冲在了前面。

为满足川、鄂、陕、湘等地的食盐供给,宝源山盐民们憋足了劲采卤熬盐,这时宁厂盐业十分兴旺,年平均产盐15.8万石(一石,约为50公斤),仅1940年就产盐10798吨,达到历史最高产量。大宁盐场配运销区扩大为:湖北恩施、鹤峰、竹溪、竹山、房县、巴东、姊归……14县;陕西安康、平利、兴安府、镇平……12县。

盐,可是举足轻重的战略物资,大宁厂的产量之高引起日军的注意。

1941年,湖北老河口及宜昌一带的战事十分紧张,8月8日早晨,宁厂的居民们往常一样早起准备一天的生计,而不速之客来了。

一架日军侦察机从东飞至宁厂上空盘旋侦查,然后呼啸而去。

天上来的“大鸟”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到上午11时左右,防空警报响起,宁厂一片混乱。

下午1时,7架日机以前3后4编队,自溪口方向飞往宁厂,至仙人洞上空折回,向峡谷俯冲投下35枚炸弹。炮火连天,鸡飞狗跳……

此次轰炸造成死4人,伤9人,炸毁震塌民房20间……

轰炸之后,是废墟中的新芽再生,是倒塌之后的倔强站起。

犹如这个东方民族一样。

数千年来,宁厂就这样坚守着自己的辉煌。

数千年来,宁厂就这样坚持着自己的执着。

宁厂骄傲,巫盐骄傲。

作者简介:唐文龙,80后,重庆巫溪县人。喜摄影,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用色彩和形状表现哀愁与欢乐。

喜文,当过农村小学教师,做过党史研究工作,获得过没有记者证的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称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常务理事、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华龙网“鸣家”、重庆晚报“夜雨”专栏作家,重庆市文旅融合专家库成员。发表各类诗歌、散文等文学和新闻作品百多万字,多次在各类征文、摄影比赛中获奖,出版有《小人物讲大道理》,长篇文化散文《巫盐天下》,一直敬畏着文字。

喜书,好读书不求甚解,获得过重庆市第七届十佳读书人称号,一直自娱自乐,对镜黄花,临窗醉月。

网名“黑蚂蚁”,毫不起眼,柔弱渺小,但始终模仿着蚂蚁的姿态,坚持,坚韧,倔强地爬着,虽然慢了点,但一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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