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故事,都顺着清清的后溪河水,远远地流去了。
留下的,是破烂不堪的龙头,歪歪斜斜的吊脚楼,还有布满青苔的砖头和青瓦。
大片大片的河滩上,有卵石,也有柔软的沙子。
丫头独自在清澈的河水中嬉耍,红色的肚兜裹着白细的肌肤,红的耀眼,白的嫩滑。
玩得累了,赤脚踩在软软的沙滩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爷爷头发花白,铜烟锅和烟嘴之间是一根磨得发亮的竹筒,拇指般粗细,就一口,吐出的烟圈呛得丫头连声咳嗽。
岩石上,丫头依偎着爷爷,河水哗哗作响。
爷爷嘴里的故事每次都各不相同,但所有故事,都带着浓浓的咸味,包括那些熟悉的或陌生的。
于是,所有的一切又都得从那个大家早已经熟悉,仿佛神话般的故事讲起。
那一个没办法纪年的时代,就叫做“从前”吧——我们很多的儿时记忆,都是从“从前”开始的。这次也是。
从前,一位姓袁的猎人,牵着他的猎狗,拿着他的弯弓,应该还带着他的族人。虽然爷爷讲述的故事里没有讲他是否带领自己的族人,但是能够想象,而且在“从前”,打猎都是群体出动的。当然这些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狩猎发现了一头鹿,通体雪白,袁氏猎人和他的族人们都从来没有见过。袁氏一直尾随着白鹿,如果能将它活捉,一定可以向外族换来充足的食物或其他物品。
记不清跑了多少个山头,也记不得蹚过了多少条河流,袁氏和族人们气喘吁吁。终于,被追逐的白鹿停滞不前了,只顾低头舔舐着面前一孔热气腾腾的泉水,完全忘记了后面猎人追逐的危险。
故事的结尾没有讲猎人是否猎杀了白鹿,只说他发现白鹿停滞不前的原因是这股泉水带有浓浓的咸味。
于是,袁氏带领他的族人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这些人,成为了宁厂最早的先民,聚集起来的镇子,叫做袁溪镇。
其实被称为宁厂,是很多年以后的故事了,后面会慢慢展开,在今天的地图上,早没有了“袁溪镇”的称谓。
地名在不断变化,但这个故事却被传承了下来,袁氏猎人也更是被后人缅怀于心。所以,曾经在这个镇子上,外地人来这里贩盐,只要姓袁,都会被免费送上一袋。
古镇至今仍保持着最原始的风貌,破瓦残壁,木屋石墙,庙宇阁楼。
可不能小瞧了这个破败的古镇,更不能小瞧了这泉盐卤水。
所有故事,就从这泉盐卤说起。
听故事的,不仅仅有穿红肚兜的丫头;讲故事的,也不仅仅只有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几千年来,宁厂一直热闹辉煌。
所有的辉煌,又都围绕着从前那个“白鹿引泉”的故事展开。故事毕竟是故事,经不起历史的考证与推敲,但故事却在这里被世代传颂了下来,这是一种对先民发现盐泉的美好怀念,是一种尊重自然,感恩自然的价值信仰。
传颂,是一种敬畏,更是一种传承,对文脉的传承,对文明的传承。
从远古时候而起,到如今仍在潺潺流淌,作为全国唯一尚存的上古地面盐泉,宁厂,注定被写入历史。
宁厂,因盐而兴,亦因盐而衰。
宁厂,因盐兴盛而立国,亦因盐衰败受摧残。
宁厂,因盐“一泉流白玉,万里走黄金”,“利分秦楚域,泽沛汉唐年”。
宁厂所在的巫山巫水成为中华文化中最具神秘魅力的高地。在这里诞生并发扬的巫文化,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人类的早期文化、母态文化,对儒、释、道等宗教文化和文学、艺术、政治、哲学、天文、祭祀、占卜等众多文化都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巫”者,舞也,巫师之舞沟通天地人;“巫”者,灵也,掌握灵魂应验灵异之事;“巫”者,无也,无中即有,有中即无,撬动哲学思想之引擎。
敬天敬地敬万物。
袁氏猎人的族人们生于大山大河,敬畏天地自然之伟大;偶得天然盐泉繁衍生息,感恩天地自然之馈赠。
宁厂,注定辉煌。
图片来源重庆图库
作者简介:唐文龙,80后,重庆巫溪县人。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文路跋涉,先后在《诗刊》、《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60多万字。出版有个人通讯作品集《小人物讲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