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冤枉了五百年的唐伯虎（下）

戊

一笑二笑连三笑，唐伯虎的灵魂上九霄。

说唐伯虎，说唐伯虎的冤，说唐伯虎的屈，就不得不说唐伯虎身上，那些或真或假，那些戏里戏外，那些被无限放大的情事。

唐寅“平生韵事多”，但声名最著、流传最广者就要数“三笑姻缘”了。不完全统计，历代以来，各种地方戏、曲艺，将《唐解元一笑姻缘》二笑、三笑，讲述的方式达到近百种。就是从1926年第一部《唐伯虎点秋香》，到2014年的《江南四大才子》，现代影视发展的100年时间以来，唐伯虎的故事为原型的电影就被拍摄了30多次。这在中国历代文人之中，应该也是少有的奇迹了。

其实，三笑故事的形成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现代著名学者赵景深在《文学》1936年7月卷1期刊登的《三笑姻缘的演变》一文中就说：起源是元代乔吉的戏曲《李太白匹配金钱记》，明人叶宪祖的杂剧《碧莲绣符》也与此十分相近。笔记中记载类似的故事则有姚旅的《露书》，记载吴江人陈玄超娶秋香；王同轨《耳谈》里说是江阴吉道人娶了秋香。

而敷衍成为唐伯虎故事的，始见于朱季美的笔记《桐下听然》。全文才百馀字，抄录如下：

华学士鸿山曦舟吴门，见邻舟一人，独设酒一壶，斟以巨觥，科头，向之极骂，既而奋袂举觥，作欲吸之状，辄攒眉置之，狂叫拍案，因中酒，欲饮不能故也。鸿山注目良久，曰："此定名士"。询之，乃唐解元子畏，喜甚，肃衣冠过谒，子畏科头相对，谈谑方洽，学士浮白属之，不觉尽一觞，因大笑，极欢。日暮，复大醉矣。当谈笑之际，华家小姬隔帘窥之而笑。子畏作《娇女篇》贻鸿山，鸿山作《中酒歌》答之。

有人将《娇女篇》疑即《唐伯虎全集》中的《娇女赋》，其实并不相涉。

《桐下听然》第一次将唐伯虎和华鸿山及小姬扯在一起，虽与婚姻无涉，但隔帘窥笑已属有缘了。之后《蕉窗杂录》和《泾林杂记》的叙述则更进一步，索性编成了有头有尾的故事。尤以《泾林杂记》为最，全文千馀字，被收入了詹外史编的《情史类略》。

近人都认为这个詹外史就是冯梦龙，因此《警世通言》卷二十六的《唐解元一笑姻缘》是以《泾林杂记》为本也就很自然了。因为这篇小说里，唐伯虎卖身为奴做伴读书僮，取得欢心点秋香，最后载美回苏的基本情节，均已具备，从此以后，各种地方戏、曲艺，到了近代又加上电影，再添油加醋，特别是将一笑改为三笑，纷纷移植，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故事。

众多论述都证明，唐寅与秋香的故事都只能算子虚乌有。但为什么后人要传说纷纷，异口同声将故事原型放在唐寅身上呢？

原因是众多的，但最重要的是只有历史原型的唐伯虎具备这种痴情，具备承受这类风流韵事的胆量，具备承担这种风流绮软的才情。

在个性被充分压抑的时代，只有唐寅，用他毕生的风流，用他死后的戏说，演绎着那样一个能够抛弃体面，超脱名教，赤裸裸滴追求幸福、追求爱情，追求自由的痴情才子形象。

五百年来，人们说他的才气，说他的风流，说他的痴情，无论是历史原型，还是艺术塑造，都已经被烙上了特色鲜明的印迹。

无人为他伸冤，无人听他倾诉。

当然，他也不需要人伸冤，他的倾诉也无需被聆听。

这就是唐伯虎，这就是唐伯虎的个性。

我花费众多笔墨来描述我的这位族人，无意也不奢望能改变世人对于他的看法和评价。唐伯虎的风流才子形象其实早已经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笔宝贵财富，他丰富了我们五百年的历史笑谈，他让更多人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对自由充满了向往。

其实，人们对事物的看法，对价值的评判都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在不断改变其标准的。用今人的标准来评判古人的行径，本身就失去了历史的真实。

譬如我们现在来看唐寅娶了几房妻子，游离于烟花酒巷，陶醉于酥胸玉踝，都无疑是违背了道德伦理，甚至是法律准侧的。而在当时的明朝，娼妓业却是十分发达的，也是官方所允许的，名流贤达狎妓冶游、寻欢作乐被作为了当时的时尚。而且，在当时的娼妓之中，也有卖身卖艺之分，艺妓之中不乏诗词歌舞俱佳之人。就是戏说中的秋香，也在野史典籍中是有记录的，而且还是成化年间南京院妓，本名林奴儿，风流姿色，冠于一时，又从史廷直、王元父学画，笔墨清润有致。

后来，秋香从良，有老相好想来再叙旧情，秋香画柳于扇，题诗婉拒：“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如今写进丹青里，不许东方再动摇。”如果这诗真是秋香所写，应该说是写的很好的。当然，秋香生于成化年间，年纪比唐寅大了大截，更印证了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风流韵事的。

对唐伯虎批评也好，褒扬也罢，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

唐伯虎就在那里，桃花坞中挥笔泼墨，吟诗作赋，醉酒长卧……

一卧五百年。

就如他朱红点就的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完成于甲午年冬月十五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简介：唐文龙，80后，重庆巫溪县人。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文路跋涉，先后在《诗刊》、《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60多万字。出版有个人通讯作品集《小人物讲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