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过六年的老宅基地上,继父亲手垒起的石墙老屋早已荡然无存,一个硕大的变压器沉重而寂寞地砸在那里,像一个忠实的老奴守护着空空的家园。当年我离家之后,由于当地水利建设需要,父母搬迁到了村部办公室居住,这里随之修建起一道拦河大坝,当地也叫圩埂。圩埂另一边就是荆山湖,荆山湖在我家门前形成了一个“U”字型湖泊,我家就在“U”字底部,当时并无拦河大坝作为安全屏障,所以每当夏季洪灾泛滥时,我家便被洪水围困成孤岛,有时蹲在门槛上便可锤洗衣裳。
记忆中的荆山湖,曾是我除了小荆山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春天的荆山湖芳草如茵,我最喜欢春天放牛,牛在身边默默吃草,我则躺在草地上数云朵想心事;夏日的荆山湖碧波荡漾,对面的大荆山倒映水中,如一副天然山水画;秋天的荆山湖湖水退去,露出陆地,人畜可以自由通行;冬天的荆山湖平坦干涸,一马平川……我曾在湖里洗头、洗衣、洗澡;曾把我的初中录取通知书放进水中飘走;曾在湖边捡过不少鸭蛋;曾在冬天时穿越它去对面的大荆山与初恋男友约会,我的初吻也遗失在这里……
然而,在这个秋季的九月里,荆山湖却以一种出人意料的丑陋面目迎接我——它裸露着坑坑洼洼、千疮百孔的躯体,大小不等的水塘泛着令人恶心的浑浊之色,触目惊心,这也许是挖塘造坝留下的后遗症。站在圩埂上,我一时愣住,就像见到久未谋面的初恋情人,被Ta面目全非的变化弄得目瞪口呆,相认心酸,不认心痛。时过境迁,在不长的三四十年时光里,它竟以令人心痛的速度未老先衰了。都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可是,出走的未曾苍老,留下的却已先衰。岁月到底饶过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