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说冬天还远的时候

在他们说冬天还很远的时候

我喜欢躲在夜里说星星，说阳光和爱

说一切黑暗遮掩不了的事物

如果被生活弄疼了

如果爱着的人不爱了

如果假设真的只能是假设了

那就相信他们说的

冬天真的很远，星星依然是星星

阳光还会照在一切地方

梅花也去了你的春天

没有星星夜晚里，我们在电话里说生日，说快乐，说彼此的生活

我们把黑夜说得雪白，大片大片的梅花

从天空的这一边，飞到了天空的另一边

从府南河的寂静里，飞到了你的窗前

姐姐，空调打开了吧

今夜的成都应该只有几度

还好，没有零下

如果气温真的要下降到零度以后，姐姐，你就把电热毯也热上

你就坐着，或躺着

听我说。听我把温暖，从言言的被窝里，说到你家的腊梅树下

说到你的生日里

你一定能听到言言在睡梦里喊你

此刻，他正和梅花一起

走在有你的春天里

我是真的后悔了

我还是想郑重地告诉你，姐姐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没有认真去爱梅花

连我们一起热爱的荷花

也都厌倦了

我还对生活撒了谎，把月亮当成了星星

在无数动荡不安的黑暗里，我以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我居然固执地以为，只要有光亮，唉，只要有光亮，就能成为灯

就能把一张张不干净的白纸，一段段破碎的光阴，还给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甚至到现在，我都还不能静下来，不能从黑漆漆的深渊里

从被捆绑的惊悚中，找回那些死去的良善，和爱意

其实梅树看起来真的很好

梅花更是在阳光下显得很快活

可是姐姐，我还是看见一些血

从一些隐秘的伤口流出来，并且。还不打算停止

的确是错了

梅花就是梅花

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

她也被折断成一截一截的，在大街上被叫卖

淡黄的身影，充满了生活的暗疾

真是没有意义的说辞啊

我已经很久不说暗疾这个词了

一个苟且活着的人，怎么能幸福、丰盈、充满香气

怎么能不一千遍，一万次地，错，错，错

如果人情终究要冷在口舌之间

如果光亮只能在完全黑下来之后

那就把我折断吧

让我在被叫卖的大街上被成群结队的人，挑选、甄别，讨价还价

或者允许我长出足够的刺，在被生活抽了响亮的耳光之后

还能笑对，所有的虚情假意

我还想叫你姐姐

我居然对着你和梅花说了这么多

新年的钟声响了，虽然我有些哽咽

虽然我没能听得明白

但2012真的来了，你的生日真的又到了

三年了，我总在心里这么叫着你

姐姐，你一定是清楚的

我还想继续叫你，姐姐，你也一定是明白的

我还想继续跟你说桃花，说荷花，说梅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

我还在固执地跟你说着这些隐蔽的花儿

以及她们的香，她们的伤，她们的刺，有些不合适宜

可我又是多么固执地想告诉你——

在我活着的困苦中

你总是让我变得那么辽阔

必须

必须让自己冷下来

像雪，像冰，像冬天，甚至比他们还要冷

必须让自己静下来

这样的静，像没有呼吸的季节，像窒息的身体

梅花去了春天

桃花很快就要开了，樱桃花也会开的吧

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什么会永远

那就继续看他们开吧，一如看他们继续落一样

那就继续被捆绑吧，反正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

月亮都被淹没了

必须让自己冷下来，比冬天还要冷地冷下来

必须让自己静下来，像死了一样地静下来

在我们前面不是未来

比那夜的相聚，歌唱和那夜的醉

快，我走在你们的前面。寒冷的风

离开的月光，以及重庆的灯火，缠绕着

摇摆着，带着浓浓的酒意，从光滑的空气里掉下来

在摇晃的，缠绕的，分不清的旧情绪里

被无止尽的渴望撕扯着，煎熬着

是我刻意把他们抓回来的

一些日子像一张杳无音讯的船票

没有登上，没有回来，也不能等待

把温暖放在风里

没能看清你的手，夜晚就临近了

它柔软地徘徊在腰际、手心、发端

把年少轻狂的梦，又一次放飞在沉默的背后

但温暖是我的，我这样想着的时候

月亮就从歌声的另一端升起来了

像天使，像爱，越过我们

笔直地飞过我们仰望的天空

隔着冷冷的风，隔着属于你和我的房子

碎得漫天都是

我们一度很富有

许多鸟飞来了,落在我的田野

他们衔来了太阳、月亮、星星，和金子一样的心

在北方的天空下，纯净得像一个被祝福的人间

我们搀扶着，看许多鸟在人间舞蹈、欢叫

彼此拥抱，那些最原始的哀愁和愤怒

和那些最远大的疼痛和悲伤

我们在人间中间，握手、交谈、微笑

把最疼的疼，最伤的伤，和最温暖的守候

留下来，成为我们的

无论温存多么短暂

和歌唱没有关系，和肉体更没有关系

爱和想象，像被风吹落的果子

撞在大地上，成为另一些归于泥土的日子

我没有抱怨，即使寒冷的风吹拂着泪水

在北方的天空下，像怒吼的狮子一样，挥舞着

刀子们争先恐后的扑来，想毁灭我的一生

没必要服从，即使空无所依的身体

只剩下肉体，没必要申诉，即使思念软弱无力

即使温存足够短暂

如果注定了

我总是梦见老家，梦见重庆，梦见重庆的灯火

从朝天门的大门一直亮到菜园坝的火车站

一闪一闪地，一闪，一闪地

我不知道这些梦会不会老，它们会不会等我

就像我不知道一些风会不会在夜晚的黑里

失去自己，而流浪远方

如果注定了要守候，注定了温暖只是

梦里闪烁的灯火，注定了你只是鲜红的忧伤

那我新鲜的血液、缄默和诉说，都将无止尽地延长

足够我们一生

这些年你的月光是不是很亮

百合花是不是一直在开

丁香是不是一直在你必须经过的小院里绽放

你没告诉我，你只是一直看着我

前面的路突然长出一块块大石头

我们都跌倒在地上

脸疼了，腿肿了，心也一定受伤了

可是，生活像闪电，必须奔跑

我们没时间喊疼，我们一岁一岁地长大，直到老去

如果梦有三生

没能把祝福亲自送给你，我只好躲在夜晚写诗

写一些凉，写一些念，写一些蛋糕的香气

写比情人节少一点点的日子

四十七的确只是一个数字，像洞开的窗，像空空的墙

我可以选择多种方式忘记，譬如看整夜的韩剧，数整夜的渴

或在来生的路上，痛饮前世的醉意

毕竟是二月十三，毕竟和你的生日发生了关系

那些诗句，穿过肉身，一层一层，落到梦的深处

像日渐冷却的血，在虚构春天的温度

作者简介：何小燕，笔名红线女，70年代生，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重庆作协全委会委员。先后在《诗刊》《星星》《中国作家》《大家》《红岩》等刊物发表诗歌1000余首，入选各种选本。出版诗集《频来入梦》《风中的眼睛》《手指上的月亮》《大千大足》《说吧，荷花》《我的岁月之书》《纸码头》《十二女子诗坊》（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