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忙碌让我来不及细想,深夜一个人走在厂区里,却不禁浮想联翩。不觉间,我已走到工厂边缘的一个检查点,这里很靠近嘉陵江了。我抬头看了看夜空,正上方不见月亮,却有着满天繁星,银河隐约可见,突然就想起了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那句“念天地之悠悠”,还真是得仰头对着银河,才体会得到“悠悠”这两个字的旷远。就那一瞬间,觉得身边的事心上的事,都变得很小很轻了。我又一次,真切地体验到文字的力量。像是有某种启发来到心上,就在那个晚上,我决定了,放下四年所学,放下这个让自己感到充实的岗位和职业,选一条最难的窄路走。只有这样,自己才没有退路。
虽然我作了选择,但还是想报告父亲后才最后定,父亲一直因我能成为工程师而宽慰甚至骄傲,而且,作为新中国的第一批大学生,他和母亲经历了恐怖的反右和十年动乱,对从文的职业有着后辈们不能理解的顾虑和担心。父亲听到我的想法后,沉默了一阵,最终,他选择了支持。他支持的理由是“对你来说,可能是最适合的。”
于是,我成为了媒体人。为了走好这条窄路,我作了一个文友们都不太理解的决定,两年内停止业余创作,干好工作之余,我要系统地研读。当写作不是兴趣,而是一项事业,作为一个工科生,我需要好好补课。从我居住的重庆歇台子,只需转一次车,就可以上南山。那时的南山,游人稀少,有时整个山谷没有别人,你可以对着天空大声朗读,四周应和你的只有隐隐的回音。一旦有完整的一天,我都会背上挎包,里面有馒头和水,坐着公共汽车晃晃悠悠上南山。这是最大限度地排除干扰,让自己专心读书的笨办法。虽然笨,但人很舒服,没有比在树林里读书更舒服的了,没有比散步更能增加阅读的耐力了。所以,我的阅读和其他人真不一样。有些书我一翻开,就知道是在哪一条小道,是坐着还走着读完的。这些书像磁带一样,录下了我的阅读过程和环境,包括偶尔突然而至的山雨。
和之前的享受型阅读不一样的是,这一轮阅读(其实多数是重读),我是当成学习谋生技巧来读的,俄罗斯诗人式的抒情,新批评的文本细读,博尔赫斯呈现世界观的方法,李白的联想,清人的幽趣。我都像啃馒头一样,一点一点地慢慢嚼慢慢回味,一句一句推敲它们。我的挎包里,还有一些空白卡片,读到妙处,或者联想起些什么,我会掏出卡片记下来。这个习惯之后一直伴随着我,只是后来卡片变成了手机上的记事本。
从偶尔写写的文学爱好者,到有预谋的写作者,我对自己的规划带来了两年的贪婪阅读,并给自己打下了薄薄的基础。至少,我有了一些可以参考的座标,能相对客观地对照自己的习作,看到它们的一些明显缺陷。对写作的技术细节的关注,也逐渐增强了自己写作能力。但最重要的是,我带着一种警惕从文青的习惯性自恋中走出来,能够真正地审视和衡量复杂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