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峡水急，一浪紧接着一浪，每一次拍打都诉说着历史的阵痛。

巫巴山险，山梁连着沟壑，爬坡上坎之中是无法言说的酸楚。

朝代更替之中，是帝王欢笑，百姓落泪。

将军上战场，为自己扬名建功，也为帝王开疆拓土，身后倒下的，是累累白骨。

白色的骨头，白色的浪，还有白色的盐。

入隋，在盐道上为隋文帝开疆拓土的是杨素。

杨素，弘农郡华阴县（今陕西华阴）人，隋文帝时候的权臣，军事家，还写诗作赋，可算是文武双全。

隋文帝经过数年准备，终于决定遣兵灭陈以完成天下一统。攻陈前，隋文帝令介州刺史李衍在襄州道，杨素于巴东郡（治所为今重庆奉节东）建造“五牙”（装有拍竿的大型战舰）、“黄龙”等战船，加强水师训练。开皇八年（588年）十月，晋王杨广为尚书令统筹各路兵马达51万之多开始南征。大军分为中上游与下游两部，行军元帅清河公杨素率水军出永安（今重庆奉节）东下；会合后，擒了“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陈后主，结束了战乱纷争将近四百年的魏晋南北朝。

隋朝话短，就进入了大唐。

历史有很多十分有意思的现象，每一次盛世之前，都会有一个短命的王朝。汉前有秦，唐前有隋，宋前有后周，明前有元。

这里就说隋之后，大唐盛世的辉煌。

大唐的辉煌，是雄兵百万所向披靡的霸气，是诗风浓郁丝路绵延的高雅，是万国来朝享誉世界的尊贵。

当然这辉煌，同样是靠“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悲壮来成就的。

被后来文艺作品艺术化为“虬髯客”的李靖，为大唐的辉煌立下了赫赫战功。

李靖南征北战，从陕入渝，走的就是这巫盐古道。

武德元年（618年）五月，李渊建唐称帝，李世民被封为秦王。为了平定割据势力，李靖随从秦王东进，为平定在洛阳称帝的王世充立下战功，冲锋陷阵中开始崭露头角。这时，盘踞在江陵（今属湖北）的南梁萧铣政权派兵乘船溯江而上，企图攻取唐朝峡州（今湖北宜昌）、巴、蜀等地，被峡州刺史许绍击退，退守在安蜀城（今湖北宜昌西北）和荆门城。为削平南梁萧铣这一割据势力，李渊调李靖赴夔州（今重庆奉节）指挥军队。

李靖领命，率数人数马赴任，在途经金州（今陕西安康）时，适遇蛮人邓世洛率数万人屯居山谷间，而庐江王李瑗进讨，连吃败仗。李靖不愧为战神，为李瑗出谋划策，一举击败蛮兵，还抓获了众多俘虏。

李靖继续北下，顺利通过金州，沿着古人贩盐的大道，抵达夔州。

这期间，开州“蛮人”首领冉肇则叛唐，率众进犯夔州，赵郡王李孝恭率唐军出战失利，李靖率800士卒袭击其营垒，大获全胜，后又在险要处布下伏兵，一战而杀死冉肇则，俘获5000多人。

武德四年（621年），实际上已经成为三军统帅的行军长史李靖，在夔州组织人力物力大造舟舰，指挥士卒练习水战，做好了下江陵的准备。这年九月，李渊诏令调发巴、蜀兵士，集结于夔州。

大军云集，旌旗招展，大唐统一南方的大战就这样打响了。

然而，统一的大唐固然辉煌，持续两百多年后也免不了走向衰弱。

封建王朝，不断地从统一到盛世，然后衰败。

唐朝的衰败，是从两个盐贩子的起义开始的。

唐末，政治腐败，政权在风雨飘摇中作最后挣扎。

这样的情况下，经济状况持续下滑，到公元853年，税收已经从公元824年的3515万贯下滑到925万贯，而其中，盐利就高达278万贯，占了整个国税的近⅓。

近代历史学家范文澜在《中国通史》中描述过这段历史：“朝廷出卖官盐，豪强出卖私盐，都是大利所在，双方斗争非常剧烈。凡是贩卖私盐的人，必须结交一批伙伴，合力行动，又必须有计谋和勇力，足以对抗盐官。贩私盐的规模愈大，这些条件也愈益具备。黄巢就是这样的一个贩私盐者，一旦与起义民众结合，就成为有能力的首领。”

公元875年，濮洲私盐贩子王仙芝领导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农民起义，虽然只坚持了三年，但义军已经发展到5万多人，后来不幸在今天的湖北黄梅西北被剿杀。也是在这段时间，另一位盐商黄巢同样高举义旗，用近十年时间转战了唐朝的近半壁江山，成为唐末民变中历史最久，遍及最广，影响最深远的一场农民起义。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全国的战火熊熊燃烧，三峡也不平静。

中和二年（882年）十月，涪州刺史韩秀昇举兵反叛朝廷，并与峡江之中的绿林人士屈从行相呼应，割断峡江水路，盐道中断，信使不通。这时，任西川节度使的陈敬瑄任命牙将庄梦蝶为峡路招讨指挥使，率领2000人前往讨伐，牙将，是唐朝时军队的一种官职名称。庄梦蝶的军队屡吃败战，致使大宁厂、云安等地的盐场道路不通，“以至民间食盐匮乏”，而且“百官无俸”。

三峡盐路一断，不仅民间百姓食盐匮乏，而且连官府失去盐税，给百官发工资都到了十分困难的地步。

到唐光启年间（885-888年），三峡地区已经完全陷入了军阀纷争的境地。

成汭，原名郭禹，淮西人，幼年时酗酒杀人而亡命天涯，后来机遇巧合，执掌了荆南大权。夔州刺史韩楚言不服，邀西川节度使王建派兵占领忠州，大将常厚屯兵白帝城，准备联合推翻成汭。成汭忙命大将许存偷袭白帝城，大破常厚，再一举攻占夔州，韩楚言自杀。公元896年，成汭又率领大将赵武、许存等人溯江而上，向退守黔州、自称武泰节度使的王建肇展开攻击，打了胜战，使得王建肇收集残部退保丰都，许存乘胜攻取渝、涪二州。许存一路打了胜战，成汭非常忌惮，只给封了个万州刺史的职务。许存不服，怠于政务，成天以踢球为乐，成汭认为他要叛变，派兵攻击，许存投奔前蜀王建……

打打杀杀，军阀之间战事不断，实际上都是在争夺三峡地区丰厚的盐税之利，以供军用。

“云安榷盐，本隶盐铁，汭擅取之，故能畜兵五万”一语可知，曾一度在唐王朝国家财政收入中占有相当地位的三峡诸盐，由于军阀们擅自搜刮，这时候已成为他们“拥兵自重”的主要经济支撑了。

威武的大唐，就这样摇摇摆摆了。

哭泣的三峡，一直还在遭受着煎熬。

那声音，与盐锅里卤水煮沸的声音十分相似。

唐后的五代十国，整个三峡跟当时的天下一下，战火燃烧，杀声喧天。

前面提到过的那个西川节度使王建，在这里建立了五代中的“前蜀国”，靠着三峡盐利，在乱世中的政权居然存在了20多年，也算很不容易了。这王建是许州舞阳人，“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杀牛盗驴，贩私盐的“无赖”，他的政权后来被后唐所取代。

打打杀杀之中，其实就是权力和利益的诱惑。

只有那些山间路道，那些峡谷江河，在看着这残酷血腥。

盐道上，还有很多需要继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简介：唐文龙，80后，重庆巫溪县人。喜摄影，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用色彩和形状表现哀愁与欢乐。喜文，当过农村小学教师，做过党史研究工作，获得过没有记者证的重庆市首届十佳“田坎记者”称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常务理事、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华龙网“鸣家”、重庆晚报“夜雨”专栏作家，重庆市文旅融合专家库成员。发表各类诗歌、散文等文学和新闻作品百多万字，多次在各类征文、摄影比赛中获奖，出版有《小人物讲大道理》，长篇文化散文《巫盐天下》，一直敬畏着文字。喜书，好读书不求甚解，获得过重庆市第七届十佳读书人称号，一直自娱自乐，对镜黄花，临窗醉月。网名“黑蚂蚁”，毫不起眼，柔弱渺小，但始终模仿着蚂蚁的姿态，坚持，坚韧，倔强地爬着，虽然慢了点，但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