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书生

杜术林,网名“两江书生”,资深新闻人,专栏作者,重庆首届“十佳网络知识分子”。

长期从事新闻采编、城市营销、区域经济、网络评论等方面的写作和评论。

多次获国内新闻类、评论类奖项。

两江书生:没了父亲的乡土,望之怅然
  2019-04-11

父亲离开我已经快十年了。这段日子,脑子里不时闪现着父亲的身影。没了父亲的乡土,望之怅然。如今物是人非,走在故乡的土地上,田野是更加安静了。

一棵棵数着田园里的庄稼,数着收成,会想起父亲躬耕的身影。在漫长的劳作里,土地给了父亲收获,帮助父亲完成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而今一份土地已经难以养家糊口了,村里能出去打工的都出去了,大片土地就送了人情,愿意种就种吧,放在那里长草也不好。

父亲生火、母亲做饭的场景总是涌现在脑海里。每次回家,父亲总在灶头生火,不时提醒着母亲掌握火候,红红的火塘,映照父亲清矍的脸庞。在老屋里,看秸秆化为炊烟,看火苗舔着灶头,感受锅碗不时碰击的声响,心里是温馨而踏实的。这就是家呢。

故乡平桥村是一个已经消逝的地名。镇里合村,为纪念卢作孚先生,就取了另外的村名。镇上的老街,也慢慢的老去了,沉淀下来,有一番历史的风味。

走在老街,常常想起父亲赶场的样子,北方叫赶集,重庆谓之“赶场”,肖家镇逢3、6、9的日子赶场,邻近的龙市镇“2、5、8”,邻县四川武胜县乐善镇赶场的日子为“1、4、7”。父亲没有外出打工,家里的零用钱就主要靠在这些镇上销售农产品。

因为生病,父亲告别了土地,来重庆就医,与我住在了一起。想念土地的父亲开始在阳台上种植蔬菜和苗木。父亲喜桂树,在阳台里植桂树五株,覆土之上植葱苗。青青葱苗,总令人想起父亲种菜养家的艰辛时光。

来不及与故乡的土地告别,是父亲终身的遗憾了。或许,田先生与父亲相知一场,也是知道父亲心愿的。在为父亲择地时,他把罗盘定格在了离家挺远,离地很近的一片山丘。一个人在世间本就孤独,有朋友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如今田先生选中这块土地,让"知己"这个词多了一份超越生死的默契。

这片山丘就是串珠龙的一个点,串珠龙串着故乡的风水,串着故乡久远的文化密码。差一点成为风水先生的父亲最终没有成为田先生爷爷的徒弟,但却熟识了天文历法,风水地理。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历书因此成为父亲的日记本,成为早日希冀回到乡土的见证。在每一个日子的侧面,写的居然是日记,非常简单,“孩子上班去了,今天星期天,到医院去了”......

父亲终究是属于乡土的,在城里的日子,在离开土地的日子,父亲徘徊在怅然和寂寞之间,虽然在城市里能够得到好一点的治疗。但这不是他的生活,父亲渴望回到土地上。在茶余饭后说农事,父亲有一种深深的幸福和满足。看着历书上的记载,我的心里凄楚而无奈。

历书陪伴了父亲的一生,提前几天的掐算,给农事安排带来科学,也给父亲带来自信和权威。病中的父亲,常常要一天几次给大哥打电话挂念如何种地。

在土地上,父亲养活了我们,过着贫困但却安稳的生活。在城乡之间,父亲已然成为我乡土文明的对话人。没有父亲的日子,我的精神世界坍塌了好大一片,懵懵懂懂。行走在故乡的小道上,没有方向感,没有时间感,父母的星空就是故乡的星空啊。

点点繁星,让夜空更加幽远。竹枝下,家里的老屋只剩下一个长长的轮廓。

劳顿了这些年,突然想停顿下来。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呆在老屋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躺在老屋里,仰望熹微的光,父亲的身影总是不时闪现。父亲是60年代的县中学生,有知识根底,由于爷爷过早辞世,父亲早早回乡,担起了养育两个幼弟的责任,沉甸甸的责任贯穿了父亲的一生。

父亲对我并不说教,总是尊重孩子的意愿。在常年的艰辛劳作中,却让孩子感同身受,行胜于言,使之有敬畏之心、求知之念。

人生匆忙,所谓生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者,不过是太史公教人上进之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所谓的意义,在时间面前,都会被消解的无影无踪。

老屋唯一的玻璃瓦透出熹微的光线照耀在身上,让宁静的乡土世界多了一份向外的喻示。墙角是父亲为自己置办的书柜,大部分的书随我进了城市,一些学报和教材留在里面,乱七八糟的,散发着时间的霉味。

在这个小屋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是父亲的引领和那一点点的阅读,让自己脆弱的内心插上了翅膀。

80年代初期,我上小学,记得一年级第一学期的学费5元,第二学期是5.5元,还不构成负担。父亲靠销售竹篮子贴补家用,一支篮子0.5元,父亲常常要把屋后的竹子,砍伐后去掉竹黄,留下竹青,然后再把竹青加工成细细的蔑丝作为编织竹篮的原材料。全家一起努力,婆婆、母亲、大哥一起都上,3天时间也只能编织不到10个篮子,然后就在镇上销售,半天下来,大约可销售5、6个。印象中,父亲就没有给我零花钱的习惯,对我童年而言,最好的零食,是街面上的白米糕,乡里称为“泡粑”,不过2分钱一个,也很少吃到,后来可以用大米调换,算是品尝过几次。我的童年、少年是如此封闭,以至到高中毕业,都没有亲眼看见火车。印象中最深的,就是父亲不停的劳作,一年下来也仅能温饱。过年的时候,连猪也杀不上一头。

上个世纪90年代,父亲的蔬菜开始变成了商品,一些老乡奔向沿海打工,留下空闲的土地,家里大致可以种上10个人的份地,生产效率算是提高了一倍,除了粮食自给,可以有一点地种植蔬菜。可惜90年代初期农民负担还是比较重,每年缴纳的提留和费用要好几百元,比我读书的学费还多,农民手里又经常没有现金,需要等到年底销售肥猪的时候把费用补上。家里有一头老母猪,喂了11年,每年都下两茬,大约有22头,父亲总是很高兴的对母亲说:“这头猪很争气,是带财的。”

家里有一块地方方正正,有四分地,父亲最为喜欢,命名为“方四分”,是家里主要的菜地。邻居刘幺叔常年在外打工,也把菜地给了父亲,这样就可以多种植一些蔬菜,一般是上半年种植西红柿、豇豆、四季豆、苦瓜、冬瓜、丝瓜,下半年种植白菜。在我求学期间,费用日渐提高,父亲就靠种植蔬菜贴补家用。

1994年到1997年是中国农业收益好一点的年份,父亲的菜地收获不错,高峰期每天有几百斤上千斤的西红柿销售,常常是凌晨2点休息,早上4点、5点又要起床,到镇上去占摊位。公路不通,几百斤的蔬菜就靠肩挑背磨,运到乡场。我放假的时候,也参与劳动,慢慢也能挑一百来斤,在劳动中感受父亲的艰辛,感受农村缓慢的社会进程。

父亲直到生病去世的前一年,都还在种植蔬菜。大学毕业后,父亲没有沉重的学费开支,家里经济状况有所改善。每次回家,父亲总是高兴的带我看绿油油的菜地,看刚刚种植的果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也会请他们看看自己的庄稼,把种植的柚子、李子、桃子、葡萄送给大家品尝。劳动已经成为父亲的寄托,土地成为父亲的骄傲。直到去世前,父亲都在念叨自己的土地,可是囿于父亲的病情,一直在医院治疗,最终没有回到地里看一眼。

没有父亲的土地,农地闲了,开始长草了。没有父辈的土地,开始撂荒了。父亲长长的背影就像故乡的山峦,绵延不断,延伸远方。

小时候,故乡是模糊的山野,是童年的那些伙伴。如今故乡是亲情,是安眠父亲的土地,是忽明忽暗的记忆与怀想。

田陌生芜草,主人已不在;

念父清明日,手植李花开。

故园空寂寥,十室仅余半;

老屋复萧瑟,新燕掠乡间。

今夜朗朗星空,万千星星,都是孩子想念您的泪花。

今夜万家灯火,万千灯光,都是孩子们想念您的烛光。

父亲一生勤苦,以如山之责,修身齐家,助力家业乡邻。虽有德声,却并不得志,聪颖之资如水东流,让人扼腕叹息。您却淡然待之,不疾不徐,在山则花开于山,以道心事田桑,安贫乐道,教育子弟,倒也有几分洒脱、几分泰然。

父亲啊,我已将您安于故园。此处离菜园不过三百米,对登云之青山,汇水之中堂。视野开阔,天地澄明。父亲是我乡土文明的对话人啊,如今草堂空空,灶膛余火已尽。只有庭中柚树,亭亭如盖;园中李树,蓊郁茂密。

父亲走了,父亲这一辈热爱土地的人也走了不少。这片土地的繁荣,注定需要新的力量。

微风拂过故乡的土地,清凉的池塘映照半天残云。又一天过去了,醒来已恍惚在黄昏。漫步在池塘边,聆听着微风的声音。父亲的脚步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消失在漫漫夜空。

想家了,就看看满天的星星。思念,永无尽头。

2019年4月于重庆凤鸣山

作者简介:杜术林,网名“两江书生”,资深新闻人,专栏作者,重庆首届“十佳网络知识分子”,2017年度重庆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


重报集团 | 广电集团 | 关于我们 | 广告业务 | 联系我们 | 法律顾问 | 投稿信箱 | 诚招英才 | 中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自律公约 | 人人重庆
Copyright ©2000-2016 CQNEWS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华龙网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授权 不得复制或建立镜像 (最佳浏览环境:分辨率1024*768以上,浏览器版本IE8以上)
地址:重庆市两江新区青枫北路18号凤凰座A栋7楼 邮编:401121 广告招商:023-63050999 传真:023-60368189
经营许可证编号:渝B2-20030050 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号:2208266
渝公网安备 50019002501343号 互联网出版许可证号:新出网证(渝)字00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