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夜做梦，细节和片段在醒来之后依旧格外清晰。

我把梦归结于天意，是上苍在暗夜里打开的一扇窗，或是不知谁写给你的一封信……

这一夜，我梦见了一双老布鞋。

1

梦，是神奇的，无法解释清楚。

我每夜做梦，细节和片段在醒来之后依旧格外清晰。而且，常常于现实中显现，是一种预兆或暗示。

我把梦归结于天意，是上苍在暗夜里打开的一扇窗，或是不知谁写给你的一封信，你若与此梦有缘，便会感知。

这几夜，想必是啃了川安厂小伙伴送来的甜甘蔗，做的梦都和曾经生长过的土地上的人有关。

第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推开全玻璃的透明幕墙，温暖的阳光倾洒进来，鸟鸣啾啾，绿树成荫，心情灿烂得如同玻璃心房。

此梦暂且不表，静待岁月给予答案……

第二个，便是老外婆，梦见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我抱着她哭泣，大声哭泣……而抬头，只见楼宇火光冲天，顶端满是蔓延的火焰……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看见一双老布鞋，不知是在梦里，还是不在梦里。

2

儿时，是一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孩子们能吃上几块肉一块糖就是最幸福的事。而我的嗅觉却又极度灵敏，时常嗅着饭菜的香气便知是邻居谁家厨房飘出来的，锅里煮着什么。

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香味儿移动脚步，分泌着唾液，站在那家门前。

午餐或晚餐时，我父亲时常到各家各户寻我，为诱惑我在饭点坚守自己家中，也因此练就一身厨艺。

老外婆家姓孙，江苏人，记忆之中，她总是一脸微笑。她说着难懂的话，但我能听懂。

老外婆家离我家最近，就在隔壁，牛油饼的气息勾得我着实心如猫抓，勾着勾着，我就来到她家。

老外婆会笑着问我：“小琳啦，你姓啥？”

我会盯牢老外婆桌上的食物，大声又认真地说：“我姓孙，我叫孙小琳！”

老外婆哈哈大笑，然后疼爱地摸着我的头。

然而，我吃罢，嘴一抹，老外婆再问我：“小琳啦，你姓啥？”

我对着家门的方向大声喊：“我姓郭！”

老外婆笑得直抹眼泪，嘴里不停念叨：“小琳啦，你这小东西啦，你笑死人啦！”

这便是一个天真的孩子给慈爱的老人带来的纯粹的快乐。

在这份短暂的快乐时光里，我爸便会面红耳赤地寻来……

记得，一次，老外婆做了一桌菜放在门外石桌上喊我，我飞也似的奔过去，眼睛全掉进菜里……

我正要伸手，只见老外婆看着我身后说：“尝尝，才出锅的牛油饼！”

随着话音，只见老外婆递给我爸一块，我爸原本怒目圆睁地站在我身后，正摆出老鹰抓小鸡的pose，我一边拿饼往嘴里塞一边讨好地说：“爸爸，您好帅啊！”

我爸又好气又好笑，手里拿着老外婆塞给他的饼，只得偃旗息鼓。

老外婆看着我说：“这年月缺吃少穿的，让孩子吃点好东西，有啥！”

我偶尔也姓彭，“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彭妈家有好吃的也会给我留张凳。彭家哥哥们相亲也会带着我去吃好吃的，实在没有语言了就看我津津有味地吃饭，打破僵局。

有时候我很得意，我这个吃货的作用，想必是巨大的！

那个年代虽然家家艰难，我被父母和邻居的婆婆妈妈们用好饭好菜养着，倒是肥肥胖胖，吃得心满意足。

老人们说：“对于孩子，吃百家饭，才好养，才能行万里路。”

这句话也成了我吃东家西家最欣慰的理由。

3

记忆之中，老外婆一直这个模样：慈眉善目，满头银丝，围着围裙，戴着袖套，手上戴着顶针，提溜着木头纺锤搓棉线，捏着针线纳鞋底。

有时，我帮老外婆拿纺锤搓棉线，棉花团缕成一根粗棉线，纺锤不停地旋转，把粗线拧成细线。

我只会把棉花团缕成粗线，其他手艺完全没得到真传。

我觉得老外婆是一位魔术师，常看见她手中的纺锤滴溜溜地转，但始终没看懂是怎么把棉花团变成了粗细均匀的棉线。

随后，她把棉线穿进针鼻孔里，一针一线，一顶一扯，一圈一圈，埋着头，纳鞋底。

我又想帮忙纳鞋底，可是试过多次，压根儿没力气把针戳进厚厚的鞋底里。

我想我吃了老外婆做的这么多东西，总得有回报。我纺不了线，纳不了鞋底，于是，只有去竹林捡拾笋壳，拿回来给老外婆剪鞋底样子，还时常被笋壳上的毛刺了手。

老外婆说：“小琳啦，你不用去捡，鞋样多着啦！”

4

后来，我们搬家，老外婆家搬到另外一处，距离大约1000米。但是，彼此有好吃的，也是各家的孩子们端了互相送去。

然后，我到重庆求学，定居，父母回了西安，很少回厂去看望街坊四邻。

有一年，全家回厂，依次拜访好友，也拜访了老外婆一家。

那次，她执意塞一双她亲手做的布鞋给我，厚厚的白布底子，密密麻麻的针脚，深棕色的绸面，绣着金色的菊，鞋沿包着黑色的裹边……我想着她做一双鞋那么难，眼已昏花，不忍心拿。

她使劲塞给我：“小琳哪，不要嫌弃，在外面，穿不到外婆做的鞋了。外婆也做不动了！”

我把鞋抱在怀里，眼眶就红了。

她先掉下泪来：“这些年，很难见到你们家人了，离太远！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也许下次你再来，外婆就不在了！”

我说：“不会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我一定会见到您！”

然而，一别，再也未见。

但是这一双老外婆一针针一线线做的手工布鞋，我永久存留，舍不得穿，始终跟着我，放在书架上，珍藏至今。

每次看见这一双暖心的手工布鞋，思念和记忆，温暖，入心。

图/文 葡萄

鸣家简介：郭琳（葡萄郭琳 ID：putaogl），笔名“葡萄”，法名“正琳”，作家，小说家，民盟盟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度重庆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重庆福彩公益文化传播使者，荣获第四届中国残疾人事业好新闻二等奖，并多次荣获全国青年报刊好新闻奖、重庆新闻奖。著有长篇小说《闺蜜》，参与写作《许世虎当代绘画艺术范本系列丛书》《嘿，重庆小面》《刘嵩｜川剧少年初长成》，完成中篇小说《老宅》《猫》。担任重庆领养流浪动物代言人、志愿者，曾担任超女重庆区评委、中国好声音重庆区评委、重庆时尚小姐大赛、星光大道重庆赛区等活动评委、重庆青年球迷协会副会长、重庆市儿童救助基金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