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之时,羊的末日。
你是否看见过羊的眼睛?揣摩过羊的眼神?
第一次近距离揣摩羊的眼神,是在2007年三月最后的一天。那时,我在《单身》杂志写写文章,兼任单身派对主持人。
阳春之季,气候宜人。
邀约了一众单男单女攀爬重庆的爱情圣地——国家级森林公园圣灯山。
下午四时许,一众人抵达圣灯山脚下的一户农家乐——明圆山庄。
山风习习,无比惬意。
慵懒的人们躺在屋檐下一路排开的竹椅上,品着井水泡的清茶,赏着山野里静静开放的花。
迷迷糊糊的看家犬寽子摇头摆尾,极力讨好这一帮客人,深知今晚它定会打一场“牙祭”。
厨房的屋檐下,站着几只羊,在那里悠闲地啃着菜叶。
寽子显然是它们的好友,无人理睬时,会趴在羊们身旁,偶尔亲密地舔着羊们的脑门,羊们也会极其友善地“咩咩”轻声回应。
晚餐的菜肴很是丰富,野芹菜、侧耳根、“猪腰子草”……带着山里清新气息的野菜被城里人裹进唇齿之间,欲裹尽满肠的尘灰。
羊在一旁低着头,默然地吃着被丢弃的菜叶和老梗。
傍晚时分,夕阳如火焰般点燃了天际,点燃了人们的面颊,点燃了院坝里那一大堆木柴。
突然,一只原本安静的羊像是发了狂地冲我奔来,一群男人和寽子紧跟羊的身后猛追,显示着难得有机会展现的侠士风姿,女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旁看着,花枝乱颤地呼喊:“快抓!别让它跑了,快抓啊!”
羊四蹄慌乱地奔至我眼前,猛地双膝一跪,瞬间,它大大的眼睛里滚出一串泪,这晶莹的如玻璃般洁净透明的泪跌落地上,跌入了这尘世的脏。
我愕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只濒临死亡的羊,一只柔顺的羊在生命最后的乞求!
我是否应该救下这只羊?
然而,救下这只羊,人们会拎着刀逼近另一只羊。
不容我多加思索,几个男人拖着挣扎的羊转身,离去……
羊低声的哀鸣渐行渐远,似在凄惨自语:
咩咩,那滚着露珠的青草地,寽子亲吻着我的头,主人抚摸着我皮毛的记忆,都在刀光闪烁之中逝去了。
咩咩,这是我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刻,我即刻被人割颈剥皮刨肚插入铁棍在烈火上炙烤!
咩咩,我很疼,我即将离开人的世界……
这一夜,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从墨黑的夜空洒下纯净的水,却浇不灭熊熊的篝火,火在院坝里越烧越旺,那只羊在烤架上滋滋作响,只需一两个时辰,它的泪水、血液和肌肤,在人们的唾液中即会消亡。
寽子,羊的亲爱的伙伴,围着篝火转着圈,臀部的尾似要摇掉了,它垂涎三尺,用前爪捧着烤焦的羊头骨,贪婪地咀嚼着,咯嘣咯嘣脆。
寽子,还记得它曾吻过的痕迹吗?
夜深,人倦;火灭,人散。
月,隐入云层。
夜,格外地黑。
山里的夜晚恢复了宁静,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不知名的虫和鸟在低泣,为羊唱着哀哀的挽歌。
第二日,鸟唤醒了晨,人们穿越丛林,向圣灯山行进,耳边依稀听得峰顶传来诵经之声。
这神秘之声,时而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
寻声而去,绕过蜿蜒小道,攀越崎岖险峰,云开雾散,云豁寺呈现眼前。
单男单女,相携入寺,烧香叩拜,渴求上苍赐予一世尘缘,琅琅祈求的气息里裹挟着隔夜仍存口腹的荤腥之味,那气息来自于一只流泪的羊,一只短暂存活于人世的羊。
2020年元月
鸣家简介:郭琳(葡萄郭琳 ID:putaogl),笔名“葡萄”,法名“正琳”,作家,小说家,民盟盟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2017年度重庆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荣获第四届中国残疾人事业好新闻二等奖,并多次荣获全国青年报刊好新闻奖、重庆新闻奖。著有长篇小说《闺蜜》,参与写作《许世虎当代绘画艺术范本系列丛书》《嘿,重庆小面》,完成中篇小说《老宅》《猫》,正创作短篇小说集《走着,散了……走着,暖了……》。担任重庆领养流浪动物代言人、志愿者,曾担任超女重庆区评委、中国好声音重庆区评委、重庆时尚小姐大赛、星光大道重庆赛区等活动评委、重庆青年球迷协会副会长、重庆市儿童救助基金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