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不下三次《毛泽东选集》，读了五、六本关于毛泽东生平思想及其他的专著，但“自传”却是第一次读到和听到。虽是“自传”，却是斯诺的记录稿；说第一次读到，其实它在1937年就曾在国统区出版发行过，而今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根据私人藏书翻印并同时影印的。

全书10万字，除开影印部分，也就五、六万字。但这么久了，包括“全国山河一片红”的“红宝书时代”，这本“自传”怎么没印出来，而到了下个世纪初叶的今天才浮出水面呢？这不能不说是党史中的又一个“谜”。正如第一个闯入延安并写出著名的《西行漫记》的美国记者斯诺远在1963年所说：“毛泽东生平的历史是整整一代人的一个丰富的横断面，是要了解中国国内动向的原委的一个重要指南”。这要“自传”比斯诺的《西行漫记》还早出版一年，斯诺在单独发表的文章《毛泽东印象记》中说过，“关于毛泽东我可以单独写一本书”。又说“我以后还要根据他所告诉我的情况，把他个人历史的那个丰富的激动人心的记录写进书本”。所以《西行漫记》打动人的并不是在乎它里面有多少红色的故事，而是个人心灵、历史、现实、理想、人格、思想本身的动人。

严格地讲，《毛泽东自传》不太像自传，而像现在流行的口述实录。斯诺也用了第一人称，虽然明显看得出经过翻译，有些语言不太贴切，甚至欧化。但绝大部分，的确符合毛泽东的口气和文风。当年的翻译吴黎平先生曾在1979年讲，“关于毛泽东个人革命经历部分，斯诺按照毛泽东的要求整理成文，由黄华译成中文，经毛泽东仔细审阅后做了少数修改，交黄照改后退给斯诺”。也就是说，这本“自传”是经传主毛泽东认可的。关于人称的使用，斯诺和他的妻子海伦曾发生争论，斯诺准备用第三人称，海伦强烈反对“这可是经典著作，是无价之宝！”因此，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部“自传”除了少数语言上的“不达”，应当是一部“信史”。

不过，这部“自传”也太过简洁，时间也仅仅写到1936年。正如聪明的斯诺所说只是一个“丰富的横断面”，其实不只是一个，而是一组，从童年、青年到中年，有几组历史断面被切到现实之中。从纵向看，并不像一般传记那样完整，但对这一个“人生”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况且，其中，也有不少忍俊不禁的故事，比如毛泽东小时候的“反抗父亲”，还有秋收起义前一次被捕的脱逃等都叙述得简约而生动。这些断面都有一定的跳跃性，展示了毛泽东诗化思维的一面。而斯诺抓住的则是这些断面所折射出的思想、心灵和性格，短短五万字，已经把毛泽东近四十年的人生轨迹、心路历程勾勒得很清晰。作为一个西方记者，能够这样客观、理性地记录和思考毛泽东，向世人展示一个真实的毛泽东，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同样，这口述实录式自传所传达出的毛泽东自信而亲切、坚强而乐观、敏锐而轻松的语调，无疑也给国统区一个清醒的信号，毛泽东实质上已经成了一颗愈来愈有领袖之风的政治明星，也就是斯诺所说的很中国的一句话“天命的力量”了。

整个自传仅仅只有四章，另有三篇附录。正文是这样一组题目《一颗红星的幼年》、《在动乱中成长起来》、《掀开红史的第一页》、《英勇忠诚和超人的忍耐力》。前三篇是“史”，后一篇是“论”。但这么短短四章，斯诺为什么可以说“毛泽东的历史，可以代表整整一代人的一个丰富的横断面”呢？因为，这部“史”通过毛泽东的之口，把人物相关的背景和现实也折射出来了，尤其把毛泽东的信仰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揭示出来了。毛泽东崇拜过梁启超、康有为，也幻想过改良主义，崇拜过李大钊、陈独秀，但到后来却由对上述人等的“反动”而形成了自己的“山沟里的马克思主义”。这正是一代人从启蒙到扬弃和选择，从觉悟到独立和革命的心灵记录。毛泽东曾说过一句名言“十月革命一声枪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但他同时坚信，只有和中国革命的实践相结合，才能诞生中国的马列主义，这可以反映在二、三十年代他的一系列文章之中，如《井冈山的斗争》、《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等。这些文章始终有一种让人兴奋的东西在里面，那就是斯诺文中的另外半句话“毛泽东的生平历史……是了解中国国内动向的原委的一个重要指南”。说斯诺高度地概括了毛泽东，不如说他高度地预见了毛泽东。比如从那以后一直到伟人辞世这一段历史中，毛个人之与一个国家的关系。

有意思的是，斯诺那篇附录曾经犯过错误，他说“切莫以为毛泽东可以做中国的‘救星’，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后来的事实证明，斯诺应该挨板子。斯诺还说：“然而我非常怀疑，他是否能够博得中国上层知识分子的敬仰……因为他有农民的个人习惯”。这似乎要联系到若干年后的历史来分析，当然，这个问题还要复杂得多。

但，我仍然认为《毛泽东自传》有阅读的必要，你可以知道毛泽东不仅仅是一个伟大领袖，还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