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重庆的茶馆里有人给你递一支烟来,点燃后,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吃点零食。在缺衣少吃的年代用卤的猪肝、豆干下茶最是解馋。与旁边人一边喝茶、一边顺手拈几颗放在舌头上,你来我往的吃着,你来我往的语言往下说着,这就很满足了。
记得八十年代在今天解放碑民族路方向,会仙楼位置一排房子对面有家老字号的国营食品商店叫“人道美”,一听这名字就取得相当好,此店专门就有这种嚼劲足价不贵的小块豆干与怪味胡豆等卖,大家排着队先付了钱,营业员用散装牛皮纸袋快速包装好先递给等队的人,接着再点头叫下一个。以前的重庆解放碑是重庆人民的购物天堂,到哪里都人多,到处都是排队打挤的人,看稀奇就要去解放碑。有人说,今天的重庆解放碑的碑确是变矮了,而我反过来认为是重庆城长高了,更加有国际范了。
重庆是一座起伏不定的城市。每当你步行在城区,你忽然会发现你的行径路线不是平行而是升降的垂直关系,会发现一些高楼上下都有进出口。最让人称奇的是有时从一楼往楼上登,可以很快钻到对面马路的街上,就像电影《地道战》里与鬼子战斗的情景。曾经有作家描述过,在重庆去盯梢不容易,几上几下的你已经盯住的人不明白就消失了。
有关旧重庆,在《红岩》小说的开场白有一段精彩描述“抗战胜利纪功碑,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海中里,长江、嘉陵江汇合处的山城,被浓云迷雾笼罩着。这个阴沉沉的早晨,把人们带进了动荡年代里的又一个年头。“卖报,卖报!《和平日报》……”
“过去的山城街上是喷着黑烟尾巴的公共汽车,这种二手货般的柴油车,轧轧地颠簸着,发出刺耳的噪音……仓仓皇皇的人力车夫的喊叫声和满街行人的喧嚣声,使节日的街头,变成了上下翻滚的一锅粥。”
小说里这样描写“甫志高住在大川银行5号宿舍,这里邻近市中心的住宅区,路边栽满树木,十分幽静。小小的客厅,经过细心布置,显得很整洁。小圆桌铺上了台布,添了瓶盛开的腊梅,吐着幽香;一些彩色贺年片和几碟糖果,点缀着新年气氛。甫志高笑着,把茶碗递到茶几上。”
此段如镜头般的文字,活脱脱把重庆城过去的繁华与一些殷实家庭的背景全盘衬托了出来。宛如递过来的盖碗茶,老重庆人的生活一言说尽。
过去重庆人喜爱在茶馆喝茶,有目的人会选择乱哄哄的茶园去接头,容易掩护同志们从后门撤退,但《红岩》小说里的人物共产党员许云峰就是在茶馆与市领导接头被盯住了,逃没逃得脱,接着再说。
再说《红岩》小说第八章有一段关于共产党员许云峰在现解放碑不远的新生市场的一个茶馆与上级接头,后又在茶馆被甫志高出卖被捕的精彩叙述,开场白:“乱哄哄的茶园,坐满了人。穿西服的,穿军服的,穿长袍马褂的顾客,不断进进出出。这家设备舒适的高级茶园,向来座无虚席的。每当星期天,更是拥挤不堪”,看来过去的重庆人周末选择到茶馆去喝茶谈事,还是相当的重视。不像今天来一个外地朋友只晓得叫他们去烫火锅,吃碗小面,你要知道茶馆才是地方文化的聚集地与当地文化传播场,评书、川剧、金钱板、魔术师样样都有“到这里喝茶的,不仅有嗜爱品茗的名流、社会闻人和衣着华丽的男女,还有那些习惯在茶馆里了解行情、进行交易的掮客与富商、政界人物与银行家。”从文字中看来重庆过去这些茶馆就是一个逐利场,并不完全是一般休闲场所,这些看起小小的茶馆每天都上演着群雄逐鹿的大戏,而看台与看客都齐备。
茶馆里有“喜欢在浑浊的人潮中消磨时光的人,也有在这里约会、聚谈、互相传播琐事轶闻,纵谈天下大事。那些高谈阔论,嬉笑怒骂的声音,加上茶碗茶碟叮叮当当的响声,应接不暇的茶房的喊声,叫卖香烟、瓜子、画报、杂志的嘈杂声,有时混进一些吆喝乞丐的骂声,融合成一片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闹市气氛,和那墙头上冷落地贴着叫人缄默的“休谈国事”的招贴,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
《红岩》小说的作者罗广斌、杨益言在小说里用三百余字来全面描写茶馆的各种生态,不得不让今天的人们好奇,这完全是市井鲜活的老重庆缩影。此段还专门讲到抗战胜利不久的重庆,一两天之内能看到的国内、国外部分报纸刊物,比如《商务日报》、《Life》、《明星画报》、上海出版的《密勒氏评论报》等,这也说明了重庆陪都的繁华,证实了经过八年抗战之后,重庆的国际大都市地位逐渐确立,而不再是西南偏居一隅的长江岸边码头小镇了。
老故事是老故事。我总是把时间依恋,无论是过去的山城,还是今天的山城,重庆依然……
图/文 游江
作者简介:游江,重庆沙坪坝区政协委员,现任重庆漫画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重庆美术家协会第一届连环画插画艺委会委员,沙坪坝区美术家协会理事,渝中区作家协会会员。